若非当真视董真为主,恐怕她也不会在族叔崔林走投无路之时,发信邀他前来。
毕竟她出身清河崔氏,崔林虽眼下也不为亲族所容,但至少也不能堕了族名,岂能投靠一个不靠谱的主君?
而崔林此时尚未见到董真,单凭对这谷中别馆的布置,便对董真颇有好感,足见董真还当真是有些能耐的。
如今崔林声名不显,但崔妙慧却是知道自己的这位族叔。说起来还算是大名鼎鼎的崔琰堂弟,只是年纪相差太大,令不知情的外人觉得诧异罢了。
族中对崔林并不重视,因为他从来没有表露出什么出众的才华,对于诗词歌赋也鲜有佳作,而且话也不是很多,完全谈不上舌桀莲花。在人才济济的崔氏族内,他平淡到几乎可以被忽略。唯有崔琰不同,每次回清河族宅,都要单独与崔林见面,并对他抱有很大期望,曾对其他不解其行的族人说:“吾弟器量恢弘,只惜晚成耳。”
此言一出,更引起族人的嫉妒。崔林父亲早亡,寡母之族也势微,在族中没有什么实力,所以受到排挤,这一次更是被卷入血案之中,不得不逃亡于江湖。
而崔妙慧之所以会注意到他,是因为董真不久前跟她交待,若有什么不得志的士人,可觅来麾下。
毕竟董真手下原本就由崔妙慧带来了一百余名义从私兵,她事先又令齐方提前进入巴蜀,在当地又为自己网罗了近百名私兵,加上糜芳手下这支暂时保卫她的三百人,看样子刘备迟早也是要送她作见面礼的——已经有五百余人的军事力量,没有一个谋士就显得不合时宜了。
虽然崔妙慧在心里怀疑,董真这样精明之人到底需不需要谋士。
她似乎心中十分洞明,知道自己要什么,又能清晰地判断时局走向,很能赚钱,奇思妙想又多,且还具有一种特殊的个人魅力,与女子的柔媚不同,她的个人魅力是一种强烈的自信心和令人尊重的态度;有了这些优势,董真已足够带着五百人,无论在哪里都可暂为栖息。
可是她既然向崔妙慧提到了需要谋士,难道还想走得更远……甚至是成为一方诸侯?
她心中一凛,连忙带着崔林,快步往高台之上而去。
在出岫堂等了约莫半个时辰,想来按照董真的习惯,已经沐浴完毕,崔妙慧这才招来一个侍婢,问道:“主君在何处歇息?”
董真的身份,只有最心腹的“妻妾姬人”知晓,甚至连杨虎头等人也并不清楚。而董真一向为了掩人耳目,也总隔个三五天便歇在其中一名姬妾房中,当然初一十五是必定歇在崔妙慧处,十分符合当下男子们对待妻妾雨露均沾的标准。
但是“妻妾”们很了解这位夫郎,知道她并不喜与人同榻。除了在洛阳时不得不与崔妙慧同榻过一两夜,此后所谓的歇宿,也不过是她们将自己床榻让给董真,自己卧于床榻下的踏板之上。
起初董真还有些过意不去,但转念一想若是自己卧于踏板之上,万一不慎为侍婢所察,传扬出去,未免说她“惧内”,有损她刻意要树立的肃杀严峻之气。
反正她也只会借宿一夜罢了,所以就由着她们以踏板为榻了。
但是大部分时间,董真是住在她自己的房中,就是那间素净得令人心神亦随之宁静的屋子。
此时侍婢恭敬答道:“主君在玉琼馆,素娘子在旁侍奉用膳。”
玉琼馆便是董真所居的屋子之名,崔妙慧曾听董真念过一首诗不诗、赋不赋的文字,也知明河、素月二人的名字便是得名于此。据董真说,那叫作“词”,乃是自己昔日一位前辈所作。想了想,又补充道:“便叫它诗也无妨。”
不过崔妙慧表示怀疑,董真看起来并不好吟诗作赋,但时不时会有一些惊艳之语,而过后一律推诿为“前辈”之作,但这个“前辈”却从未有人听说过。在她看来,这分明就是董真所作,不知董真为何从不肯正面承认。
比如这一阙“词”或“诗”:
开篇便是“洞庭青草,近中秋、更无一点风色。玉鉴琼田三万顷,著我扁舟一叶。”玉琼馆的名字,大概便是由此而来。
估量着用膳快要结束,崔妙慧带着崔林,缓缓走入玉琼馆,隔着正堂之中的三层珠帘,崔林一眼便看到了董真。
当然,室中一男一女,这男子当然是董真。
但崔林觉得,如果室中还有其他男子,他还是不会认错董真。
“他”披一件缥底织绣朱色舞禽纹的袍子,华美的颜色,衬得里面牙白色的中衣越发温润。两种风格和谐地融为一体,令得正垂首写字的“他”复杂而醒目。在这如雪洞般清净的室中,“他”宛若一颗光华熠然的明珠。
单只这一眼,崔林本能地觉得:自己那位昔日在崔氏族中冠绝众女的族妹,嫁给“他”全然是一点不亏。
只是,在这样清净环境之中,安然若水的年轻郎君,半分也不似崔妙慧描述中擅使火攻、能令霹雳下降之人。
董真身畔跪坐有一位年轻女子,身着素白衣裳,面前放有一具古琴,想必正是那名为素娘子的姬妾了,此时她手按琴弦,轻声吟唱:
“素月分辉,明河共影,表里俱澄澈。悠然心会,妙处难与君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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