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何晏一向精明,也索性摊开了话头,道“子桓子建虽都赠了金钱,便是你何平叔也不会坐视我贫困潦倒,然大丈夫顶天立地,谁肯仰人鼻息生存?我虽是女子,也是女中丈夫,断断不肯落了志气。我靠自己赚来荣华生活,有什么不对?”
何晏被她抢在头里一堵,先前的势头便不由得弱了一弱,冷冷道:“仅只为此么?”
董真的星眸在灯光之下,熠熠生辉,反问道:“我自然还有些别的打算,然而我一定要将自己剖得一清二楚,放在这灯下献上来,平叔才肯满意么?”
何晏傲然道:“若我就是不答应你的请求,不成全你与崔妙慧,甚至暗中指派人来为难你的织坊,你却又如何立足?”
董真双眉一挑,宛若短剑出鞘般,竟有寒光一闪,令得何晏面上一凛
“平叔你自怜身世,又伤怀何氏一族,向来对魏公有些怨怼,却偏偏因了你们母子深荷其恩的缘故,无法抒解。好容易有我这么一个不畏权势,亦不贪念富贵的同盟,且留着我,终有一日还会让曹操硌应,你怎么舍得就此废了我?”
仿佛没有看到何晏的遽然色变,她嫣然一笑,寒光中又有艳色照人:“你还说过你喜欢我,欲以我为大妻,便是现在我失了从前的身份,变成了众所皆知的‘死人’,还愿以侧夫人之位待我。正如你所言,虽是多蓄姬妾的世家子弟,一样也有深情厚意。如今要将我赶尽杀绝,岂不是堕落成杜源一流?与你素日高傲自洁、言出必践的性子可大不相符呢。”
何晏气极反笑,哼道:“好一个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董真星眸滴溜溜一转,带有几分狡黠:“我素来不惮以最大恶意来揣测世人,既然是来求平叔你,又怎会不留有后手?如今你既说了这话,不管此后与我为难者是谁,我都认为是平叔你干的,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只需向魏公说几句令他误解的话,我固然是折了进去,平叔你也要受到猜疑,如此两败俱伤,当真就是平叔你所喜闻乐见的结局么?”
她指了指楼阁里面,笑道:“况且如今,便有个最好的法子来陷害平叔你。”
董真拍了拍手,齐方便在室内应道:“主君,属下在此。”随即火光一晃,映上窗纱。显然是齐方点燃了火折子。
何晏吃了一惊,低喝道:“你想做什么?”
董真瞥了那窗纱上的火影一眼,好整以暇:“说起来,还要多谢平叔呢。你上次说永和里史宅着了火,是因墙上洒了石漆,又说石漆放火,既快又狠,是我最为擅长之技。真这才想了起来,来此时便也带了一罐。方才杜源他们喝得酩酊大醉时,我已经仔仔细细地把石漆在室里洒了几转儿,只消一星儿火种,须臾便成火海。若是你不肯答允我,成全我与我心爱美人的婚事,我便让我这护卫立时掷上火折子,轰然声中,将这楼阁烧得磬净!这几人醉得不醒人事,自然是逃不出来的。明日洛阳城中,人人皆知杜氏招待你时怠慢了些儿,你还未到席,他们便先将酒浆饮得醉了,你大怒之下,便放火将他们全部烧死!”
何晏的眼睛陡地睁大,惊诧地望向董真,后者面不改色,只是显得更为“真挚”了些:“平叔你一向傲视公侯,这事情听起来,也合你的性子。纵是有司畏惧魏公,不敢将你治罪,然你何平叔风流倜傥的名声,恐怕也如这精雅楼阁般,瞬间就付之一炬了呢。”
“你……你……”何晏只觉一阵气苦,怒笑交集,素来也算口齿伶俐,此时竟然说不成一个整句,衣袖却忍不住微微发抖,不知是否被她那惫懒的模样所气倒,但心中却再一次泛起无奈之感,恨声道:“魏公说你,狠辣如狼,狡诈如狐,果然不错!”
董真却道:“平叔,我那护卫,举了半晌火折子,只怕手腕已有些酸了。你若是再磨叽下去,万一他一个失手,却将火折子误落下地,触着了石漆,可怎生是好?”
何晏咬了咬牙,朱唇上便多了一圈淡淡白印。他瞪向董真,后者却依旧是带着那种天真又亲热的笑容迎上来,终于还是他先泄了气,叹道:
“董真!你这性子,当真比男子还要执拗,难道就不能稍退一步,以柔克刚么?”
“平叔啊,柔不能克时,当以刚克刚,这跟礼不能服人时,必以兵凌之是一个道理。”董真笑吟吟道:“你自问就是柔能克得了的那种‘刚’么?”
何晏恨恨地长叹一口气,终于放柔了声音,道:“好,我答允你便是!”
他皱了皱眉头,忍不住又哼了一声,道:“成全你与崔妙慧的婚事……这大概是我此生做得最为荒谬的一件事了。若有一日为外人所知,我何平叔又该如何自处?”
董真悠然道:“便当真有那一日,我才是风头浪尖上最难自处的一人,平叔且放宽心些,你还排在我的后面呢。”
何晏瞪她一眼,虽然心中气恼,但隐约之中,又觉出了几分好笑,暗暗想道:
“子桓若知她要成亲,居然是与他昔日内定好的滕妾,不知会作何感想?”
眼睛微微一眯,颇有幸灾乐祸之意了。
董真扬声道:“阿方,富安侯已经答应,要当众公布我与崔女郎的亲事呢。”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