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忘。”
寒川低头抿一口茶，”秦小姐是继续住在这儿呢，还是……”
明珠和英东对视一眼，他们都没想到寒川会这么问，他们都以为，到了日子，明珠搬出去是理所当然的。
寒川掩在茶杯后的目光短暂地撇了一眼对视不语的二人，将茶杯放下，淡淡地说，”还是住在这里吧。”
明珠忙说，”噢，不了，我还是搬出去，这毕竟是你们向家，你们两个单身男人，我一个女人，这不太好。”
寒川走过来，笑得云淡风轻，”正是因为这个家没有女人，才更不用介意。秦小姐和英东似乎很投缘，你住在这，不是很好吗，我对丰田先生也更好交代。说不定……我们向家和丰田家，不久之后就会有更深的合作呢？”
明珠想了想纱厂的居住环境，简陋的宿舍里，除了藤原，还有各色各样的工人、临时落脚的运输人员，三教九流，鱼龙混杂。
青岛舞厅那夜，明珠清楚”秦月”已经被爱国分子盯上，在上海又人人都认识一个殷明珠，住在那样的地方难免过于惹眼，如果住在向家，至少安全还是有保障的。
况且英东从不去追问自己的真实身份，也从不主动提及那另她不忍回望的过去，这让她觉得很轻松。寒川虽然怀疑她，毕竟没有证据。即使他知道她是殷明珠也没关系，从青岛那夜她也已经清楚，他现在是不会再去伤害她的，过去的事儿，他左右是欠着她的。她就继续做她的秦月，岂不是更好？
”既然向先生这么说了，那我就不客气了哦。”
听了这话，寒川英东一齐笑了笑，三人互道晚安后便各自回房休息了。
常青站在园子里擦车子，偶一抬头，看见今晚的月亮格外地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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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回军中述职，将过错揽在了自己身上，大佐也清楚最近中国的爱国分子活动频繁，便吩咐他们转变策略，以赚钱为主。
明珠在向公馆住得很安心，过去她没在这里呆过几次，这里的装修也基本换了一遍。她自然无从勾起那令人不堪的回忆。眼下她唯一头疼的事就是欠丰田家的钱，她知道，只要还清这笔钱，丰田是不会纠缠她的，到时候她就斩断和日本人的一切联系，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在纱厂的时候，她总是着工装，不施粉黛，头发微乱，还配了副没度数的眼镜戴，行为举止随心而动，远没了过去精心维持的万种风情。无需费力，也不曾有人认出她来。
回到向家，她一般吃了饭就上楼，很少出门闲逛。这日里她实在闲的发慌，就在客厅里找了个唱片，放到留声机里听了起来。
她很自然地踱着舞步，夕阳透过玻璃窗子刚好打在她的长裙，静谧，美好。
她伸出手搂着空气中那个虚幻的舞伴，旋转，旋转。
这个人该是谁呢？是向寒川？不，她每次与他共舞的时候，都是带着任务和目的的，腰板要直，动作举止要优雅，甚至呼吸都要格外注意，一场舞下来，比和任何客人跳都累。虽说现在她不用在他面前如履薄冰了，但那些紧张的记忆实在让人难以轻易抹去。
是于均？在学校跳交谊舞的时候，他俩就是一对，于均的舞跳得很好，明珠经常跟不上他的舞步，所以平时他都是迁就着她。直到一次学校举行晚会，他和隔壁班的阮玉莹一起跳了双人舞，她才见识到他的真实水平。可惜蓝颜已逝，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早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明珠闭上眼睛，随着音乐轻舞着，细数着往事一幕幕。门吱呀一声响了，有人走了进来，轻声地，轻声地走近，慢慢跟上舞步，缓缓地将手就位。
一股春草的清香飘来，沁到明珠心里，她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安静地将这一曲跳完。她伏到那人肩上，他亦轻轻将她拥在怀中，沉默，无尽的沉默。
”松开吧，他该回来了。”
”谁，谁该回来了。”
”这个房子的主人。”
”他管不了这些。”
”咱们用着他的，至少该尊重点，该……注意一点。”
英东很讨厌这句”注意一点”，过去那些年，他们注意的还少吗？
本来没什么的，偏偏就得为了他的面子，这儿注意一点，那儿注意一点。
”我偏就不想注意了！向家的那些钱，本来就有我一份儿的，他非就这么经年累月地攥着。对，他惯会让钱生钱，我不要那些利息还不成？”
”别这样，如果你们两兄弟闹分裂，那我就成了罪人了。”
”我说着玩儿呢。”
”是啊，你这是说着玩儿呢。对他来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他怎么可能因为一双穿过的破鞋，跟自己的兄弟闹翻呢。”
”别这么说自己，”英东伸出手来，止住了明珠后面的话，”过去，我只有花钱的本事，挣钱的本事，都是他的。但我现在有了自己的产业，再也不会伸手向他要了。在上海，你只有住在这儿安全，你就放心大胆地住在这儿，我就不信他还能再奈你何？”
”英东……”明珠的眼泪噙了满眶，她又伏上他的肩头，忆起多年前那些难以磨灭的温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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