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浩然完全不能接受眼前这队面黄肌瘦，身无半缕衣物遮体，用铁链和粗麻绳串联捆绑的男人，居然就是宜宾师管区今天刚送到宜宾警备司令部的壮丁！
壮丁，顾名思义，最起码要是青壮吧？只他是随便扫了一眼，便已经发现队伍中有不少十四五岁的孩童，和四十岁左右的大叔。亏面前这位镶着金牙的乡绅还有脸在宜宾作训处接收军官面前自夸，说他们是如何如何的费心费力，才给宜宾警备司令部送来了“素质如此出众”的兵员。
“长官，您瞧瞧这些壮丁的个头，再看看这身板…全都挑的是最好的！到底是王牌军，我们出来之前上头是千叮咛万嘱咐，送往宜宾的壮丁一定不能出问题，要不，这群木头疙瘩哪能有这么好的待遇……早他妈死干净了……不信您点数！足足给您送到了127人！这一路上，我们可没少喂粮食~几百里路程啊，才掉队了23个……！”
一趟四川省内的征送，出发时150人，到达时是125具半死的游魂，损失率超过15%！这样的工作成绩居然还有脸夸耀。可想而知，别处的征兵工作要糟糕到何等地步！
不消多问，掉队的23人不是逃跑、病倒，就是死了。这些所谓送壮丁的部队，实际上就是押解犯人的军警。由于绝大多数壮丁都是被强迫征召，途中的逃亡率极高。所以宋庄军的士兵都是刺刀出鞘，子弹上膛，如临大敌的守在队伍的前后左右，一路上虎视眈眈。
更让黄浩然惊讶的是，自己手下的作训处军官，居然开心地拍起了对方的肩膀，口中更是毫不吝啬溢美之词，狠狠的将大金牙给褒奖了一顿。
“老李呀，好好干！这个月只要再来上这么一回，我一定告诉你们县长，让你官升一级……来人啊，师管区的弟兄们为咱们征兵都辛苦了，送他们去营房，好吃好喝供应着，然后按人头领钞票！”
“多谢长官体恤！您瞧好吧，下回我一定不给你们送三十岁以上的……”
满脸谄媚的大金牙和押送壮丁的官兵离去之后，黄浩然招手将刚才和他们说话的作训处少校军官叫到了跟前。到宜宾之后，他还是第一次过问征兵情况。之前只知道作训处拉营头的速度挺快，却没想到是通过这种方式。
“怎么搞的？这样的壮丁也敢收？按照我们第25集团军的标准，这100多人中顶多只有三四十能合格，你们作训处若是敢搞滥竽充数那一套，老子就毙了你！”
新兵营是第25集团军的基础，对于补充战士带来的兵员损失，推动武装力量建设等方面发挥着极其重要的作用。若是从这个环节就开始出问题，第25集团军的战斗力根本无法得到保证。再想和日军交手中讨便宜，那更是难于登天了。
“报告总座，我们这也是实在没有办法。按照军政部的最新命令，四川实施新的征兵办法后，我们已经无权直接征兵，这项工作都是由师管区在各县进行。他们送什么我们只能要什么，不过司令放心，对于新兵的素质要求，我们作训处从来没有放松过。就拿今天这127人来说，只有通过体能测试的人才会被编入新兵营，其余的人将转做民夫，做些劳役……”
年轻少校的解释并不能让黄浩然觉得满意，他指着远处那堆壮丁问道：“体能测试？就凭这些站都站不住的人？我不信他们中今天能有一个人通过我们第25集团军的新兵测试！你最好把实话都说出来，趁着我心情还不太恶劣……”
“今天是无法展开测试的，这些壮丁在路上走了十多天，虽然师管区但官员说有给他们吃饭，但应该也只是保证饿不死的分量。先得安排他们休息，喝上两天米粥，再用我们的伙食喂上几天，才能参加新兵测试。总座，其实和之前的几批相比，这批壮丁的素质还是不错的，最起码没有老弱病残。咱们花的钱，不亏……”
熟知征兵里面门道的少校军官试图安慰他的司令官，但却没能起到他想要的效果。部队的摊子越铺越大，人吃马嚼外加装备采购，后勤部的账面上每天都在流金淌银，窟窿越来越大。为这件事，汪焕之的脑袋上都冒出了白头发。眼瞅着征兵的费用花得如此低效，黄浩然心疼啊~
“你是说征兵的黄米吗？如果我没有猜错，你是按照出发时的150个人头支付了款子。而实际能够达到标准壮丁绝不会超过五十人。相当于花了三个人的钱才征到一个新兵。你这本账若是被汪焕之看到，非得心疼的他掉眼泪……”
“何止是3:1？总座，刚才我给出去的是在征兵费用之外的赏钱。如果不是如此，只怕送过来的壮丁中能符合我军新兵标准的十不足一！您是没看到刚开始的时候，十一二岁的小孩子和五十多岁的老头子也敢拿来充数！征兵的黄米早就被军政部发给了师管区，只要出发时人头够数，师管区就如数拨付地方，收了钱之后地方哪里还会再买帐？起初咱们不知道规矩，以为是四川人欺负我们外来，退了两三回壮丁，结果之后连老头子和小孩也不肯送来了~好在后来转变的快，又找到四川地方有力人士相助，这才摸到门道，用私下给给高额赏钱保障了征兵工作。具体金额，每个人头咱们的出价是军政部给的三倍……”
明明是军政部应该按质按期如数送来的壮丁，居然要花重金去买！这样混账的事情居然成为了人所共知的事实。黄浩然觉得自己的太阳穴一阵发痛。
诚然，在抗战时期，中国依然是个传统的农业国家，农民是人口构成的主体。但谁能想到，在日本人入侵，国家民族存亡的关头，中国国内的征兵工作居然困难到如此地步！
中国的百姓只要还有一口饭吃，都会选择忍耐。民族意识缺乏国家意识淡漠，以及好男不当兵的传统文化影响下，农民在国家和自家的选择面前，居然全都选择了保存自身，用规避和逃跑对战时的征兵制度进行了抵制。
可偏偏民众又是胜利之本，如果没有民众的广泛动员和参与，抗日战争的进行和维持，乃至最后要取得胜利，根本是不可想象的。
该死的满清，该死的愚民政策，培养出了一群顺民。现在小鬼子杀上门来，他们依旧选择将脑袋埋进土里，只管过自己的小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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