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聊得几句后。
周济问出了他心底的疑惑：“今日侥幸获胜，其实与顺昌军关系不大，全托了神机营掷出那些神物，一举扭转了局势……臣私下听闻，该物名‘天雷’。可臣见识短浅，始终想不明白，它是如何制出的,又为何能伤人？”
“确是匪夷所思。”孙惟晟附和道，“臣方才亲去探查，其味甚烈，呈焦糊状，似是剧烈燃烧所致。臣又翻看了一些尸首，体内嵌有不少铁片，似是遭铁片划伤而亡……因而,臣有过假想，天雷内原装有剧烈燃烧物,一经引燃，使得天雷崩裂，从而有了无数铁片，好比无数利箭，可瞬间致人伤亡……”
既然都是心腹将帅，李晔没必要同他们隐瞒，再者，说与二人，也可促进他们增长见识，于军队建设有利，便道：“二位爱卿所料不差，朕于神机营内炼制的，正是此种烈性燃料，名‘天火’，或可名‘黑火药’。以此物装填于铁制容器内，再连上引燃的引线，便制成了天雷。”
孙惟晟、周济二人对视一眼,对天子的才智膺服不已，齐齐起身拜道：“圣上圣明，兼备才智非凡，实乃社稷之福，臣等之幸。”
周济随后又道：“圣上既有了此等神物，朝廷大军当是无往不利，再无忧矣。”
孙惟晟虽未言，但脸上同样流露出欣慰的神情，想来和周济意思相同。
不料，李晔却摇了摇头道：“既是神物，岂可轻易炼制。不瞒二位爱卿，朕已秘制此物有些时日，结果也只得来不足百颗，今日阵前已全部投掷。”
又道：“且天雷杀伤有限，今日能取得奇效，也皆是贼兵未有防备之故，不可一味依赖。”
二人对天雷所知有限，连连答道：“圣上所言极是。”
李晔再道：“若要朝廷兵马所向皆利,四海天下皆望风臣服,仍得仰仗诸位用力,得凭借健儿们忠勇报国，此乃正道。亦望二位爱卿不要懈怠。”
“臣等恭领圣上教诲。”
孙、周二人忙起身领命。
其实黑火药的炼制并没有李晔说得那么困难，如果使用恰当，也大有作为……但当着孙惟晟和周济的面，李晔自然得多说困难，以激励二人勤勉治军，奋勇作战。
随后，李晔又询问了军卒们的状况。
孙、周二人均回道，经过白天这一场苦战，虽然伤亡了部分精锐，但对于军中大部分将卒来说，却是一次极难得的历练。以战练战，会帮助他们迅速成长，尤其是那些未经战事的新卒……
李晔欣慰地点了点头。
这才是他最看重的。
……
……
拂晓。
出营的鼓声未响，大军尚未造饭，龙尾陂上却突然传来阵阵躁动。
接着便有斥候来报，陂上从南路涌来一队队凤翔军卒，观旗号，并非是武卫都残部。
李晔当机立断，下令全军拔营，退后五里结阵。
因为，虽一直未从南路司马邺部得到回信，但离京之前兵马府内就曾有过预判，李茂贞会于龙尾陂上四面设伏。如今这股贼兵打南边来，又不是李继徽的武卫都人马，那么，便当是原设伏于龙尾陂南的贼兵了。
至于这伙贼兵为何脱离原设伏地向北行进，暂不得知。也有可能是听闻龙尾陂下正面的激战后，赶来支援武卫都的……
无论如何，严阵以待，总是不会出错的。
陂上贼兵却一直未攻下来。
李晔也不会单是被动等待，一直派有游骑在贼兵附近活动，陆续有军情传回：贼兵并未停留，而是继续向北行进。
龙尾陂北，有康承业部三军，或许还有邓筠部同州兵……
但李晔与众将反复商议后，决定按兵不动。
因为凤翔兵大部何在，至今未能探明。
且依照先前兵马府内计划，应等南北两路先合围，一起登上龙尾陂、形成两路夹击之势后，李晔所在中军方于正面登龙尾陂，形成对凤翔兵的彻底合围。可至今也未得来两路的进一步的消息……
午后。
喜讯传来，司马邺部华州兵已从南路登上龙尾陂、行至龙尾陂正面，就在李晔中军的前方。
司马邺派来的将官又道，华州兵自沿龙尾陂南行动后，一直未遭遇凤翔贼兵，甚至连散兵游卒都甚少见到……直到昨夜方探得几股贼兵，总共不过千人之数，随后又探得这些贼兵有向北撤离的趋势……
司马邺遵照先前的命令，没有追击，而是一直尾随着上了龙尾陂……
听罢，孙惟晟先给出他的判断：“贼兵在南路的设伏为虚，实际兵力有限，不过虚张声势罢了。”
随后又补充道：“贼兵主力……在龙尾陂北。”
综合这几日情况看来，这几乎已是明面上的事实了。
众将皆附和。
李晔也不再迟疑，号令中军：登龙尾陂。
与司马邺部华州兵汇合后，再一起向北，于龙尾陂北彻底击溃凤翔兵。
……
傍晚。
李晔率军赶至龙尾陂北，却晚了一步，此处凤翔兵已先一步撤离。
只剩下一座座空荡的营寨，和遍地哀嚎。
昨日龙尾陂下，李晔已亲眼见证了战争的惨烈，可与此处相比，又不值一提了。
以凤翔营寨为中心，方圆十里，所有草木均被鲜血染了一遍，一片赤红。随处可见残缺的尸体，折断的兵刃，焚烧的旌旗……
已有成片的乌鸟从空中扑下，落在这些新鲜的尸首上，大快朵颐。
阴云惨淡，斜阳泛红。
即便从前日算起，龙尾陂北战事也至多不过三日，不成想已是这般惨象，又可推知这三日内，这里的战事是何等激烈。
康承业、李君实、杨守成等人先后来与天子汇报。
通过康承业之口，李晔方知，坐镇此处凤翔兵的竟是李茂贞本人。
对于战事经过，康承业轻描淡写几句带过。只说双方鏖战两日，未分胜负，今日午后凤翔军方撤离，而朝廷三军已是强弩之末，故无力追击，他只派了飞龙军下胡万三部尾随，牢牢盯住李茂贞的动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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