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瑜突然跪了下来，眼眶之中泪水，不知为何，竟然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这么多年下来，她与荀宁无话不说，无心不交。成亲十几年，在苏瑜看来，没有什么是过不起的坎。即便是当年，汴梁城众多世家，联合向赵顼施压，荀宁被迫远走广南西路，大家最后都挺了过来。
可现在呢，荀宁就像是个活死人一样，把自己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太庙里，不问朝政，不理国事。不就是杀了一个挚友知己吗？不就是杀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至亲侄子吗？这算得了什么？正如苏瑜自己认为的那样，要想做一代明君，谁的手里不沾血呢？
荀宁听着苏瑜的哭诉，他没有开口，此刻他的内心非常纠结与挣扎。遥想当年，自己怀揣着理想，从雁门关的厢军三营，来到了这汴梁城。一路坎坷，最终功成名就，却不料遭遇世家打压，最终逼不得已之下，起兵夺了赵煦的皇位。
从内心中来讲，这么多年下来，荀宁是非常难受的。赵顼待他很好，甚至是临终之时都敢顶着巨大的压力，为其封侯拜爵。这样的恩情，荀宁心中铭刻，可惜的是，眼前的局势似乎陷入了死循环，荀宁还来不及对大宋进行有效治理，就赐死了赵煦。
用外人的观点来看，荀宁当年许诺要善待赵顼后人，现在他却违背了这个诺言，相当于是对赵顼的忘恩负义。
荀宁很重情，正是由于这一点，此刻的荀宁内心非常痛苦。故而，才躲在太庙里，面对着赵顼的灵位与画像，一言不发。没有人知道荀宁到底在做什么，但是苏瑜能够感受的出来，荀宁不是想要做什么，而是想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若是皇上还再这么执迷不悟，那么臣妾只有一死，才能让皇上幡然醒悟！”
苏瑜见着荀宁依旧很麻木，便是跪趴在地上，重重叩头。在她看来，天底下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眼前的皇帝荀宁不是什么孤家寡人，就算动手杀了那两个人又如何？大宋，还是大宋，天下还是天下，他荀宁还是自己。苏瑜要让荀宁明白，这一生，他不是一个人在过，还有很多人陪着他。
“朕心里不舒服！”荀宁的眼角之下，流出了点泪水，他望着苏瑜，心中越发的悲凉。如果做了帝王，就得无情，那么荀宁情愿不做。可现在的事实是，为了自己的理想，他必须要做这个皇帝。
“朕不该杀赵煦的，不该杀范休的！”
“皇上若是不杀这两个人，天下之人难以驾驭！”苏瑜依旧劝说着，“皇上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是对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那不是一句空话。”
“你回去吧！朕还想静一静。国事由太子坐朝，曹林、孙永协理！”
荀宁沙哑的声音中，突然变得有些坚定了起来，苏瑜知道，自己的劝说起了效果，眼前的荀宁已经从心理冲突中走了出来。
“臣妾告退！”
待得苏瑜离开后，荀宁方才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但是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已经让他的身体有些透支了，一个没有站稳，荀宁整个人都不小心跪趴在地上。
“臣，荀宁，叩见大宋神宗陛下。非臣不愿，实属无奈，赐死赵煦。”荀宁哭泣着说了一番话，“这是臣荀宁的罪过，如果上天要责罚，就责罚我荀宁一个人，万不可降罪于天下百姓。”
赵煦，世家皇权之争的牺牲品，一个可悲的人物，荀宁能做的，现在只有对赵顼说一声抱歉了。
“建武新政，臣荀宁誓要让这大宋重现往日的荣光！废止恩荫选官，寒门将重现世间，臣誓要让一个文人大争之世出现！”
荀宁朝着画像叩头，一缕阳光从太庙的窗户射入了进来，就仿若是给荀宁的心中打开了一扇窗户。此刻，他已经不再去纠结自己杀不杀范休的问题了，更不再质疑自己有没有做错什么。正如苏瑜说的那样，皇上始终都是对的。
数日之后，荀宁从太庙中走了出来，汴梁城的积雪开始化了，但是荀宁的样子却变得苍老了起来。刚过四十岁的他，此刻已是满头白发，丝毫不像是一代有为帝王那样意气风华了。
“父皇，您出来了？”
文华殿上，荀瑜刚刚处理完朝政，见着荀宁走了过来，他赶紧上前迎接。
“这几日朝政处理得都在这……”
荀瑜正想告诉荀宁，自己这个太子做的一些工作，却被荀宁抬手阻止。
“跟朕去一个地方，朕要带你去看一个人。”
“好！”
荀瑜答应了一声，便是跟着荀宁，坐上了马车，往汴梁城外而去。
汴梁城外，一处古朴的庄园中，一名老者站在那，眼神就像是望穿秋水一样，盯着官道来来往往的车驾。
“皇上来了！”
须臾，荀宁的车驾停了下来，老者立刻小跑着来到了车驾前。
“晏公子，许久不见啊！”
眼前的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在外为官的晏几道。荀宁起兵的时候，晏几道为了躲避祸乱，而隐居在了汴梁城外的深山之中。
“咱们进屋说。”
汴梁城的雪，化了很多，可在城外，雪依旧那么厚。
大堂之上，一炉茶水已经烧开，晏几道亲自为荀宁斟茶。
“在下听说，皇上杀心大开，这杯清茶或许能让皇上您的心静一静。”
晏几道与荀宁是多年的好友，两人之间说话没有什么避讳，但是这一层关系，荀瑜却并不非常清楚，他不由得神色紧张起来。毕竟，在皇上面前说他杀心大开，那就是等于在指责荀宁。
“晏公子还是当年的那个晏公子啊。如果晏宜在这里的话，恐怕是说不出这番话的。”
荀宁笑了两声，为了皇位，他的确如同晏几道说的那样，动了杀心。但是，这一切的目的，都是为了天下老百姓，这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朕这个儿子马上要成年了，这么多年征战下来，朕还没考虑过他的婚姻大事，不知道晏公子您有什么推荐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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