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路迟正十分狂野地挥出一刀，凭借楚子航的身形和神色他马上就意识到自己这一下会落空，他猛地翻转手腕，竹刀跟着反转，身子没有任何预兆地下坠，以一种截然相反的方式变换了进攻路线。
史书上有描写过这样的动作，曰：
“以头抢地尔。”
这是一种近乎于自杀式的进攻，一旦被挡下，对于接下来的反击几乎无可抵挡。
但是路迟几乎可以确信，楚子航没有办法对这一下做出有效反应，毕竟人类的速度是有极限的，哪怕是楚子航，在方才的拉锯中他也大概摸出了对方的实际水平，哪怕还有提升，那空间应该也不大了才对。
这是必杀的一招，竹刀近乎贴着地面扬起扫向楚子航，零点几秒之后这一分就已经结束了。
但是——
竹刀打中了，路迟的心里却是一紧。
触感不对。
千钧一发的最后时刻，楚子航也调转了竹刀横插地面，在最后一刻挡住了路迟的搏命一击。
路迟忘记了，自己的对手，是曾经交手过千百次的人，对他无比熟悉。
但凡换个人来，这一招都已经拿下了，可楚子航对于路迟的性格也是了若指掌，知道他是时候该来个大的了，对于路迟神色中的细微变化也比一般人敏感的多。
挡下了。
这时候，就是让人绝望的反击，路迟的姿势此刻连举起竹刀都费劲。
楚子航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他将竹刀格回，当即朝路迟身上砍去。
即便是这样，路迟仍旧下意识地强行扭转身子，以极其妖娆的姿势反手来了一刀，挡在了楚子航的来路上。
倔强却又无用的挣扎。
挡固然是挡住了，但是这样路迟根本没有办法使劲。
楚子航愣了一瞬，但是手里的竹刀没有犹豫半分，他荡开路迟的武器之后拿下了这一分。
二比一。
让一追二的难度有多大，知道的人都知道。
到了下一个回合，两人再度回到同一条起跑线，谁胜谁负还未知。
汗水淋漓。
路迟爬起身来，深吸好几口气，这才缓过劲来，刚刚那一出对于他十八岁的身子骨确实是个挑战。
他的对面，楚子航入铁塔般伫立，面色凝重。
“刚刚那一下，你很快。”他率先开口了。
“但奇袭还是失败了不是吗。”路迟笑着摇了摇头。
“不，我是说你最后的格挡。”
“是吗？”路迟敷衍地回答。
可能第二回合的最后一分，两人依然严阵以待。
哪怕手上握着两个赛点，楚子航的眉眼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放松，这样的比分被路迟追回来的可能性不小。
他们两人的速度在伯仲之间，自己之所以能先下两城，一是因为出其不意，二来也有运气成分。
指望运气的人是不可能笑到最后的！
接下来的一分，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倚靠了，硬碰硬的对决会怎样还不好说。
随着裁判下令，两人再度动了起来。
这一次，和先前又有了些许不同。
他们的打法不像第二分那样狂野，一招一式之中都留有了半分后劲，如果说第二分是刚的对撞，那这一次就变成了柔的相缠。
试探已经在上一分做完了，两人心里对于现在对方的实力多少都有了个底，现在要做的，就是沉住气，猛攻的同时留有余地，等待机会。
于是观众们又看见了这辈子都没有见过的另一种剑道奇观——一场超长的地狱式拉锯战。
一进一退之中，不知道过去多久，两人还没为这一分分出胜负。
早就超过规定里一分时间的上限了，但是裁判根本不敢喊停，他知道只要喊了自己立马就能被观众撕成碎片。
就在观众们都以为胜负还要许久才能分出的时候，路迟忽然一声暴喝震醒了所有人。
他们这才惊觉，先前一直习惯于防守反击，在攻守之势中往往显得更为随和的路迟，此刻已经完全反转为进攻的角色。
他满脸爽快的表情，甚至爽快得有些狰狞，在怒涛般的进攻中他不自觉地发出一声狂号，惊动了所有人。
楚子航已经抵挡得有些艰难，面前的路迟和平日里完全是两个样子，那个温和懂礼，哪怕击剑时也总是习惯于防守在先的他，现在已经将一切执着于进攻，并且一副享受的样子。
莫非这才是真的他吗？
楚子航心中不禁这么想。
就是这么一瞬间的彷惶，路迟抓住了，他的直觉在这时候敏锐得仿佛一头野兽。
竹刀全力地划下，夹带着恐怖的鸣声。
没有任何的遮掩和变数，直愣愣的一击，势若惊鸿。
楚子航在一瞬间从思绪中脱了出来，手里竹刀也没有慢下半分，他翻转手腕反手就是一刀迎了上去。
和之前的多少次交手都没有区别，他本来是这么以为的，但是在两柄竹刀交会的刹那，他就意识到自己错了。
刹那，楚子航差点以为自己一刀砍在了风暴汹涌的浪潮上，那叠起的高浪在一瞬间将他吞没了。
惊呼声里，一柄竹刀在半空中打着旋儿摔落地面。
二比二，路迟扳回了这一分。
拿下的这一瞬间，他甚至种想要继续一刀朝楚子航身上砍过去的欲望，但终究是被生生忍住了。
异样的冲动在胸膛里奔腾，他想咆哮。
但路迟终究是没有这么做，他是个自律性很高的人，应该是这样的，并且这种冲动显然不正常，他不知自己是怎么了。
此情况在过去十几年里也曾遇到过，一瞬间熟悉又不愿想起的回忆涌上心头。
这只是比赛而已，只是一场比赛，虽然赢过面前的男孩是目的，他不可能使用非常的手段去赢过他。
于是在所有人的视线里，明明赢下了上一分的路迟却是双手撑着膝盖，缺氧一般地大口吸气，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
十秒过去了，路迟猛烈起伏的胸膛这才缓缓平静下来。
“没事吧？”楚子航的目光颇为关切。
路迟摇了摇头，只是扬起手里的竹刀示意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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