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陌路
“爸，俺想要块田。”抽着鼻涕的小孩幼稚地询问着自己的父亲，“我看隔壁老爷都给自己儿子地了，正抽着鞭子叫人家干活呢。”
“笨！瓜娃子，你可不能有这点追求。”被太阳晒得黑黝黝的手臂马上抱住了小时候的林特。
“你记得你爷爷么，对，去年就是被老爷赶走的。这些人，对付你爷爷可坏的很，你这个小机灵鬼要想在这里活着，指不定会被欺负呢。”
“我以后长大了有一双手，一双腿，有什么不能干的！”林特不满地抱怨道。
“唉，就是不能种田，我看货郎说的有道理，你就应该去城市里当什么...对，工人，说不定活得比你爸和爷爷都好喽。”
父亲的身影在夕阳的照射下略显模糊，他破烂的草帽，以及深邃的笑容，都让林特深深地记住了。
可林特长大后才知道父亲的真谛。
那就是粮食不足，家里面已经揭不开锅了。
地主，也就是老爷收受的杂税越来越多，税率越来越高，即使全家去干全年的收成也不好，只能吃点糠米搜米，甚至是野草、观音土。
林特清晰地记得自己有两个妹妹，但是为了让家里三个男孩吃上饭，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父亲将自己的孩子一个个卖给了人贩子，才换来了十几斤白面。
林特的母亲就算拼死抵抗，摔了家里的所有东西，换来的也只有家徒四壁和孩子们空洞无助的眼神。
“林特，怎么不吃饭，还有你，老婆，别哭啊，一起吃饭才有力气干活。”
这个背负了沉重压力的父亲故作逗趣地笑着。
笑着笑着，就湿润了眼眶，红了眼睛。
这个悲惨的年代，一个正常的农民家庭连活下去的希望都渺茫。
为了逃荒，也为了让家里面少双碗筷，自觉的林特只带上了父亲给的一块银元，就扒车上了大城市的火车。
他最后看到的，只有父亲的消瘦背影。
父亲的兄弟是在大城市做行商买卖的，所以几番打点，林特就在自己舅舅的名下做了一名搬货的工人。
可是好景不长，华夏的战争到来了。
被历史浪潮所席卷的舅舅生意惨遭失败，只能流亡海外，临走前也问林特要不要跟他一起出去。
而林特，惦记着家乡的父母，于是干了两年的他拒绝了舅舅的邀请，连续走了一百多公里，才回到了魂牵梦绕的村庄。
可是，这里已经是战争的前线。
村庄的主体已经不在，几发120mm迫击炮将他的家炸了个稀巴烂。
他疯狂地寻找着父母的踪迹，却只找到燃烧的布头，还有几具烧的辨识不清的骸骨。
天，塌下来了。
林特抱着这些残骸，整整哭了一天。
他已经是一个没爹没娘的孩子。
林特并不是单独的例子，在这个动乱的年代，能够有一个壮丁活着继承家庭的姓氏，并且传承下去，已经是极为难得事情。
村头巡逻士兵一时嘴快，说这里的炮击是地主支持的武装集团打的，林特就选择了就地参军。
一来是混口饭吃，一来则是复仇。
所幸的是，这个士兵是农村联合会组织的队伍中的，这里不发军饷，采取的配给制，这些看起来土老帽的士兵们互相交流，互相安慰，林特也重新找到了一个大的家庭——组织。
林特的记忆如潮水一样褪去。
因为他感觉远方有人正在呼唤他。
那是一句英文——wake up。
“林特，林特，你能听到我说话么？”
他的记忆画面被光芒所笼罩，身体又变得沉重起来。
自己到底在哪里呢？
对了，我已经成家立业了，在遥远的伦敦...
苦涩的记忆，酸痛的肉体，让他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咧了咧嘴。
“我醒了，我醒了...”
可是林特林特睁开眼睛，却感觉自己还在梦中。
此时夏兰正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己，身边还围绕着一圈钢都的实质领导，加夫里拉、苏西、萨拉、洛璃、杰克、邦妮，还有他的儿子丹尼。
“钢都，怎么样了？”林特马上嘶哑地问道。
“暴风雪已经过去，温度升回到了零下六十度，蒸汽塔的超负荷已经被关闭，燃煤供应稳定。”洛璃马上打开统计的数据本，“轻伤三百七十二人，重伤五十八人，死亡三十六人。”
“死亡的人通知亲属了么？”
“政府已经处理好善后了，林市长，因公殉职的，补发粮票，给予家属工作机会，因为寒冷而死亡的，提供尽可能的救助，坟墓的地点选自希望之墙下。”
“你总是那么滴水不漏，洛璃。”林特吐槽了一句，“大家该忙的都忙吧，邦妮，儿子，你们也走吧，我想要睡一会。”
在这次汇报工作的期间，邦妮连一句插嘴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老公变成了林市长的模样。
认真、严肃、缜密...
她趁别人走的空当，想对林特说几句话。
却发现这个威严的男人，只是闭上了双眼。
邦妮刚想说出的关心话，又觉得说不出口。
丹尼轻轻地拉住了母亲。
“妈，爸爸要睡一会，我们还是走吧。”
邦妮只能恋恋不舍地盯着林特的脸颊，对看护的夏兰说道，“他睡醒了就告诉我，好么？”
自从来到钢都后，林特整个人都变了。
在邦妮的眼中，林特回家的频率变得越来越少，他也越来越难以区分办公区域和家的定位。
连这次受伤，也没有向自己和儿子多说一句话。
占有欲和爱情让她感到了难以忍受，可邦妮想到了林特的位置，内心的幽怨又慢慢放松下来。
他那么累，那么苦，到底为了谁呢？
林特，我其实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样，我只在乎你，你的身体，灵魂所倾注的心血，你那优点和缺点。
答应我，以后不要一无所顾地冲进煤矿场。
答应我，要活着回到我们这里。
“妈妈，你的手为什么在抖啊？”
等到回过神，邦妮已经站在了医院的门口，外面明媚的阳光照亮了她日渐衰老的脸庞。
“没事儿子，妈妈只是干了一天活了，有点累。”
她笑着蹲下来，看着儿子的眼睛。
“答应妈妈，以后可要活得好好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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