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愈发的察觉到原生家庭的好坏及环境会给一个人带来什么样的成长，阿文的家庭，也许给她最大的财富就是早一点学会坚强吧，这是一种无法选择和抵抗的环境，然而这种事情对于一个曾经不是很成熟的姑娘来说，不失为一种残忍。
我曾愚蠢的问过她一个问题，喜欢护士这个工作吗？后来我才明白，人生在世，十事有九根本谈不上喜不喜欢。
走廊里的栏杆在冰冷空气的入侵下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霜，模糊的玻璃上映着浅黄色的灯光，她一如既往双手无处安放，像是第一次见面，和她见面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情，只是相隔两年，难免无话可说，但很多时候，这种关系都能维持一种自然又不尴尬的默契。
我曾经见过她歇斯底里，见过她一腔孤勇，见过她温润如玉，她身无分文却总有一种莫名其妙往前冲的勇气，同样，我也见过她无助和不安，很久以前，在两次护士资格证都失败以后，她曾陷入了一种深深的焦虑中，我至今还记得她当时抱着我，哭的稀里哗啦，她说你以为我想这样吗？我也有梦想呀，我喜欢画画呀可是谁支持过我呀，我爸我妈除了吵架喝酒赌博还能做什么？12年我在美术学院附近的画具店打工，我每天都看到很多很多人们来买颜料买画笔，你永远不知道我有多么羡慕他们成群结队有说有笑的模样，很多次下午我推着小车去给学校送货，我看着来来往往背着画架的人们，看着楼道里各种各样我从未见过的图画，至今我还记得每一幅画下面都有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名字，你知道吗在我眼里那就像是一种荣耀一样。
时隔今日，在所有的浪花回潮后，我终于看见了她婉约如水的样子。
“你在想什么”阿文说道，声音轻盈，出乎我的意料，我蛮以为她会从奶奶住院的事情开始我们的话题。
“在想你呀”我轻快的回答，也许是在夜色的遮掩下，无所畏惧。
“你还是这么混蛋”
虽然我们曾经恋爱争吵互相背叛推诿，但不否认，我们比谁都了解对方。
“现在过的怎么样”我问道。
“我还以为你会继续混蛋的亲我一口呢”阿文说道，她总是这样，在漠不经心间寻找机会反击你，但这句话让我想起第一次和她在一起，我就是这样混蛋的趁她不注意的时候亲了她一口。
我笑了笑，没有开口，在灯光的映衬下我想我的表情她应该是看不清楚的。
“你不在的这两年，有些时候我很想你，怎么说呢，想想以前我是挺不懂事的，做什么事情都由着我的性子来，没有顾忌到你的感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这和你没关系，可能是我们的性格原因吧”我仔细斟酌了一下说。
“其实我们分开也在情理之中，我也知道我不温柔没有女人味，无论什么事情都很倔犟，你也知道，我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
两年未见，她给我的感觉一点没变，似乎只是两天未见。
“你可能不知道，当时我在苏州上大学，你千里迢迢来看我，我记得当时我们去了平江路，买了两个蟹黄包，我吃不惯那个东西，但是多贵啊十几块钱才一个，很勉强才咽下去，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当时我们牵着手站在那条短短江边，河里的倒影让我以为我们这辈子可能就这样走下去了，我还记得当时翻你包，看见你买的车票，从SMX到苏州，12个小时，站票，我还狠狠地说了你一顿，后来想想当时是因为心疼你，忽略了我们都是学生，哪有那么多钱”阿文似乎一点也没变，自顾自的说的，给了我一种不忍打扰的错觉。
“其实也还好，当时还说要在平江路买个房子开个包子店把那家难吃的蟹黄包给挤掉呢，听说平江路房价现在很贵的，我估计把我卖了都买不起了”
阿文笑了，像是如释负重，又或者是这样的聊天给了她一种很愉快的感觉。
“你看，其实你记得比我清楚，你这个人一直都是这样，嘴上不说，心里却比谁都清醒，除了我还有没有人说你是个大男子主义？”阿文说话的时候看着我的眼睛，仿佛我就住在里面，事实上，我在里面住了很多年。
我沉默不语。
“谢谢你那几年对我的包容，其实这些话很久前我就想给你说了。”
有些地方适合谈情，比如咖啡馆，比如小酒馆，但很明显，医院里不适合，但我们还是谈的……相当愉快？我也曾经想过会不会有一天我们可以心平气和的坐在咖啡馆里看着街上人群来来往往听着安静陶醉的音乐去谈及往事，就算无话可说也还能在聊聊咖啡的味道和价格。
窗外风声鹤唳，一股黑压压的感觉涌上心头，透过模糊的玻璃我能看到外面高大的杨树叶子已经凋零，偶有几枝不肯掉落的叶子挂在树枝上仿佛在做最后的坚持，场景像极了欧亨利的《最后一片叶子》。
这片叶子掉了也许我们短暂的见面或者谈话也就该终止了，我心里想。
“你也知道，我爸我妈没什么大出息，一辈子就生了我这么个女儿，全指望我给他们养老了，我妈死活也不愿意我出嫁，当年就说了，除非你来我家入赘”
“关于这个问题，我不想谈”我很不识趣的打断了她，暧昧上头这种事情，有一次就够了，毕竟大家都是成年人。
“好，那不谈这个，快圣诞节了，那天我可以调班，你有空吗？”同样，在光线暗淡的灯光下，我也看不清她的表情。
“你男朋友介意吗？”
“我不在乎”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不可阻挡难以抵抗，比如我曾经错过的列车，比如我们激烈的争吵，比如傍晚飘香的烈酒，对于阿文来说，也许不可阻挡的东西只有LV柜台上那一只只包包，这个女人曾经不吃不喝苦心孤诣存了半年钱只为坐飞机去上海买一只包。
当然，那个花了几万块买的包后来在我们吵架中被她拿剪头划掉了。
所以你看，其实对她来说，最无法抵抗的是我。
同样，对于我来说，也许最无法抵抗的就是她曾经看着我眉眼如画的笑容了，谈不上温柔，但很舒服，也很诱人。
像现在一样，在医院走廊的灰暗灯光下，她认真的注视着我，带着我曾经为之沉迷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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